2023年4月1日上映的《宇宙探索编辑部》以大胆鲜明的视觉风格、幽默搞笑的情节桥段、丰富超脱的想象力造就了中国科幻电影的更多可能性,也让不少影迷好奇背后的拍摄手法和细节表达。8月21日,受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院长、知名导演贾樟柯的邀请,《宇宙探索编辑部》导演、编剧孔大山与联合编剧兼主演王一通走入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与执行院长程波及众多师生交流电影的台前幕后。
田园诗性建立在完善工业体系下
松弛、自由和好奇心,是《宇宙探索编辑部》所呈现出的独特气质。在程波看来,这是值得当下年轻创作者借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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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探索编辑部》从3月18日开启全国路演,全程堪称马拉松。王一通的ppt里有一张孔大山手捧“功德箱”的照片,这是由粉丝复刻的电影里出现的趣味道具,孔大山至少收到过五六个。王一通形容,“参加路演时,我们每天都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醒来,前往一个陌生的地下停车库,到一个陌生的酒店里,讲差不多的话”。有一张照片拍出了他们路演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一脸茫然,但王一通补充,“上海是我们的路演效果最好的一场,人也最多。”
幽默,是电影中对抗虚无、化解苦难的方式。路演时,有观众问如何才能幽默,孔大山说,“你可以去上幽默培训班。”没想到,观众还认真询问他在哪里上。“这个事本身就很幽默”,王一通觉得,幽默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直觉,“我本来就是可笑的人。”
尽管看上去并没有“讲师”或明星的架势,但他们在侃侃而谈中不时抛出业内干货。有人好奇电影中的角色孙一通那些令人震撼的诗歌是如何创作的,饰演孙一通的王一通介绍,“诗是我写的,没有觉得多好,除了诗性语言外,电影在配乐及方言间离感的共同作用下,才能给你那么强烈的复合感受。”
影片在拍摄中遇到过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比如在四川深山里出现的驴子是特地从山东运过来的,成本很高,“拍了一天后,我们发现一个噩梦,存储卡里什么都没有。而驴已经遣送回去了,因为太贵。”王一通建议孔大山用假驴拍摄,还放出两版由他设计但效果令人啼笑皆非的假驴照片,“导演拒绝了。”
孔大山透露,驴后来又坐了四个小时车赶回拍摄现场,拍完后被送去一位道具师家里养着,以备拍摄第二年夏天的戏份,“它每天要吃掉十几斤玉米,主人叫苦连天”。“结尾,男主角唐志军跃升到更高纬度的宇宙,但宇宙是什么样的,人类无从得见。我们用驴来类比。在冰天雪地里跟人四目相对的驴是叼着胡萝卜的,好像戴着枷锁,最后它到了一个水草丰茂、春风和煦的地方,这是我们能想象的驴所追求的极乐世界,是驴的更高维度宇宙。”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创作灵感来自一个山东村民抓到外星人的新闻,戏剧结构和精神内核上则与《西游记》带有某种相似性,去西南寻找外星人的唐志军像是西行取经的唐僧,孙一通是像孙悟空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物。孔大山坦言,影片的完成离不开监制王红卫和郭帆的保驾护航。“这是我们能如此恣意妄为、像写学生作业一样去拍院线电影的原因。”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自由让程波感叹,“能将伪纪录、科幻、荒诞喜剧、公路等若干个类型元素叠加,形成一个有机整体,这是在中国影史几乎没有过的形态,特别新鲜。”王一通写过一些类型片,《宇宙探索编辑部》的自由和不确定性会给创作带来不安,同时也会有刺激感,“如果硬要分类,我想把《宇宙探索编辑部》归为一部农业电影。有《流浪地球》这样的工业电影,也应该有这样的农业电影。我们种了一颗不一样的种子,看它长出不一样的东西,也能收获农夫般的快乐。”
拍摄有着田园诗性的影片,孔大山形容,自己预想中的拍摄方式是农人手工作坊式的。“我当时很天真,想象这个剧组可能只有二三十个人,大家都是朋友,好像一个旅行团似的开着一辆大巴车上路,在旅行中非常惬意地完成拍摄,后来发现真的是太幼稚了。”现实教训让他意识到,想要呈现看似自然、松弛、不着痕迹的东西,一定得建立在完善的制片组、美工组、服化道、演员等众多部门的精确配合下。“所以,我们整个制作还是以一个正常标准的院线电影的剧组规模和人员配置完成的。”
片尾一群麻雀飞出的“视觉奇观”是用特效制作的,一连换了三家制作公司,最后一家视效公司来自《流浪地球2》的视效总监,这是孔大山“化缘”到的结果。
影片最终票房6700万元,“在我们的定位里是糊了的商业片,而在很多人眼里,是赚了的文艺片。”孔大山说。值得一提的是,电影将于下月在日本公映。
伪纪录片风格需要高强度训练
交流现场,有学生问孔大山:唐志军最后在山洞里领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很多路演现场,都有人问这个问题。每次我都会语塞,很难用缜密的语言把它讲述出来。”他认可程波的阐释,一种中国人宇宙观的天人合一,“我争取背下来,下次有机会用上。”
伪纪录片式风格也是《宇宙探索编辑部》的鲜明特色。孔大山介绍,伪纪录片的风格定位早于故事,这给影片拍摄带来很多质疑和麻烦。“我们很明确,不拍一个常规意义的剧情片。对我来说,电影不只是拍个故事,一定是有它强烈的视觉风格,手持伪纪录和故事搭配在一起,才是符合我电影观的作品。”影片的手持摄影师马提亚斯·德尔甫是孔大山在参加平遥影展晒太阳时认识的,“我们挺投缘的。他是我见过最丧的外国人,我们喜欢的电影有很多重合,他能理解我这个故事的点,配合也很默契。”
孔大山在北京电影学院读研时,以伪纪录片手法拍摄的《法制未来时》短片一度在网络爆火。短片用严肃新闻报道的方式,讲述文艺片“死灰复燃”下,警方抓捕一伙文艺片拍摄窝点的行动,调侃“拍文艺片闷死人”现象。在片中,孔大山出演了那位被捕的文艺片导演孔某某。
王一通因为这个短片而认识孔大山,“他当时在我心里是中国伪纪录片界教父级别的人物。”他透露,拍摄前,他和孔大山并没有讨论过人物,演完第一场戏,孔大山脸都吓白了。他坦言,片中看似随意的表演状态其实都在导演高度控制之下。村民好像摄影机突然闯入后的自然表达,背后是经过挑选、集中训练半个月的表现。看似不经意的口语台词也是提前写好的。连主演杨皓宇都表示,几十年的表演经历在这里是无效的。“伪纪录片风格成立,需要高强度的背后功夫。拍摄伪纪录片和普通剧情片要求不同,它可以有效、有力量地营造真实发生的情景,但也意味着非常高的风险,稍有表演痕迹,就会整段垮掉。”王一通说。
在上海温影的课堂上,孔大山讲述了自己对电影拍摄的思考——被王一通形容为“两分钟颠覆了两个行业”:“在我看来,演戏这个词是有问题的。电影是蒙太奇,演员怎么演,取决于电影形态是什么,要思考前后、景别等,这些决定了你的表演是否准确。写剧本这个词也需要警惕,电影创作不是写剧本,而是写世界观。有时编剧写的剧本好像很完整,但到现场后会发现有很多盲区,在三维空间里存在缺失。我们在写作时,要阐释世界观,想象在这个空间里发生了什么,如何调度。”
面对上海温影师生们的专业提问,孔大山、王一通分享了电影的地域特色、音乐等方面的内容。交流结束后,他们受聘为上海温影产业导师。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施晨露
本文作者:钟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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